梅妃,原名江采苹,莆田人,父亲仲逊世代为医。因为长得漂亮,高力士出使闽越,便把她选上带回长安。江采苹一入宫,就受到唐玄宗的另眼看待。
江妃神韵独具,品格异常,实非宫中那些庸脂俗粉所能相比。江妃自幼喜欢梅花,一个雪夜,玄宗来到梅花阁,见大门虚掩,寂然无声,心想:莫非江妃已经安歇了吗?进人卧房,撩起锦帐,闻得一阵异香,而床席之上却不见有人影。“江妃呢?”她身边的侍女忙上前回禀:“江妃入梅林看花去了。”“去多久了?”“约有两个时辰,谁也不让陪,一个人去的。”玄宗微微地点了点头,心想:雪夜风寒,独自赏花,兴致还真不小呢!那梅花盛开,积雪压得枝头颤颤欲折。月光与雪光争辉,四处皆白,万物隐隐可见。玄宗轻轻地踏入梅林,幽香阵阵袭来,心旷神怡,如登瑶池仙境一般。他想,兴庆宫中,就此一片土地动人了,难怪江妃如此迷恋。玄宗穿花绕树,伫立凝望,见花像雪,见雪像花,人呢?怎么连个影子也不见?正纳闷间,一阵风来,花枝摇曳,有几点金光闪耀。原来是江妃在仰脸看花,亭亭玉立,一动不动呢。她披着雪白皎洁的罗绡大氅,与梅花树浑为一体,如不是头上的珠翠晃动,一时间,如何叫人分辨得清?咳!”玄宗怕江妃受惊,只是轻轻地咳了一下。不过江妃还是听见了。她赶忙回过身来,到玄宗面前施礼:“请皇上恕罪。“爱妃对梅花如此钟爱,何罪之有!”玄宗握着江妃冰凉冰凉的手,见她两腮冻得通红,十分心痛地把江妃搂在怀里。
玄宗低头说道:“世人爱花,痴成什么样的都有,不过像爱妃如此奇特的,委实不多。朕索性给你起个名字,就叫梅妃吧!”江妃见皇上赐名,赶紧从玄宗怀里挣脱出来,倒身下拜,“谢皇上!”皇上赐名,不但自身光彩,连老祖宗也感到荣耀。从此,宫里的人便改称江妃为梅妃。这以后,玄宗与梅妃很是恩爱了一场。
可是,愁无了时,爱有尽头。这年冬天,玄宗举行封禅大典,浩浩荡荡的人马,从长安城里开出,向东方远征。祭拜孔庙完毕,玄宗决定在孔府演戏三日,然后起驾回东都洛阳。已接到诏书的附近州邑刺史,纷纷带领百戏班子,前来献艺。魏州刺史刘保平、胶州刺史许崇功,带领人马及时赶到,后边还跟着一大溜骡马车辆,满载各种贡品。独有胶州刺史裴耀卿,开戏第二天,才姗姗来迟,更出人意料的是,一无百戏班子,二无鸡鸭猪羊,三是自身一人,只带了一份奏折。戏子表演完后,玄宗才打开那份奏折,一看,气得他胡子根根都飘了起来。原来上面写的尽是济州的灾情,什么前旱后涝,秋后又遭冰雹,百姓已在水火之中,因连日赈灾,奔走无暇,未能依时前来见驾臣请降罪,云云。玄宗道:“我在孔府门前,玩赏百戏,他却上这等奏折,实在扫兴。”他当即传命把济州刺史裴耀卿调往琼州,降职为司户参军,把魏州刺史刘保平调入京师,升任散骑侍郎,把胶州刺史许崇功调往京师任吏部侍郎。梅妃得知此事,赶忙劝住玄宗:“其实,胶州和魏州的灾情也很严重,只是他们不如实上报而已。”
“恐怕不会吧?”玄宗皱了皱眉,“这里有胶州刺史的奏表,你不妨看看。梅妃取过奏表,只见上面全是粉饰太平的词句,什么圣上英明,祥瑞迭出,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牛羊成群,排排新居美轮美奂,云云。梅妃道:“皇上,我们车驾来时,经过许多乡村,农舍历历可见,多为草舍泥墙,柴门疏篱,怎么称得上美轮美奂?再者,你看送来的那些伎人中,有老妇衰翁,有羸童弱女,他们敷粉施朱,本不会演戏,只是图顿饱饭吃,才应命来的,这不正说明那里的人多半已经逃荒在外了吗?”玄宗又说:“朕亦觉得,文有夸饰,查无实据;然而亦是吉祥之语,无非讨朕欢心,一片忠心,昭昭可鉴。”“臣妾深感,魏胶二州刺史之心与裴耀卿之心不同…“正因为不同,所以朕处置亦有别。“可是,”梅妃接着说,“如实报知灾情的刺史受罚,不顾民生疾苦,谎报吉祥的刺史反而受赏,这岂不是有点不公吗?”“好啦,好啦,朕旨意已下,不必多言。”玄宗听到梅妃说他“不公”,大为不快,脸早已沉了下来。
梅妃无语。她这才知道,皇上的脾性有点像猫,你顺着理它的毛,它就舒服,眯着眼,缩着脖,一声也不哼,一旦反着理它的毛,它就瞪大眼睛,回过头来,气势汹汹的样子,想要咬你两口。的确,梅妃没能把玄宗这只“猫”侍候好,自从封禅回宫以后,玄宗很少到梅花阁去。皇上一不来,别人就很少往,梅花阁显得冷清了一些。梅妃每日起来点上炉香,坐在临窗的案上,读《道德经》、《庄子》。她知道皇上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一炉暖烘烘的炉火忽然熄灭,连半点热气都没有了。她心里很难受,暗自垂泪,但无人可以倾谈,也不便与人细说,她默默忍受,装得平静坦荡,若无其事。
玄宗的确没空再来了,他的心中已被另一个女子所占有,她就是杨玉环。而且由于杨玉环与寿王瑁的情缘迟迟未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肯就范,这更使玄宗痴迷不已,沉醉于对美人的追逐游戏之中。而等杨玉环回心转意之后,对玄宗百般缱绻,他更是难得想起梅花阁的梅妃了。天,梅妃坐在妆台前,她注视着自己面容跟前些日子大不相同了。发鬓已不如过去那样乌黑,稀疏灰白处,泛起光泽,渐露痂痕。她不忍心细看,便移步走出阁去。
梅妃在梅林里漫步,或抚树盘桓,或拾掇落英。宫廷那么深广,御苑那么阔大,可她哪里也不想去,觉得只有这块地方最圣洁。梅妃正在漫无目的地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哎哟,好一片梅林……”这是一个青年女子的声音,又洪亮又清脆,是旁若无人,无所顾忌,随便说出来的。
远处的杨贵妃看见了梅妃,她也不觉愣了一下。心想,宫里的美女真多,连这位半老的宫女,也有这般的风韵情致。她料定此人定是梅妃无疑,可她明知故问:“那位老宫女是谁?”左右忙答:“禀报娘娘,她是梅妃。”得宠与失宠,失宠与得宠,两种境遇,两种命运。世人只知贵妃得宠,不知梅妃失宠,实在是有失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