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屯留康庄建笔祷雨碑

高考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有人甚至夸张地形容为人生中第一大仗,输赢决定了未来。所以从考生到家长、从老师到学校,都是加倍重视,无人掉以轻心。

今人如此,其实古人也如此。追根溯源,我们今天的高考制度就是源于中国古代的科举制度。从唐代开始,科举制度成了其后历朝历代选拔人才的主要方式,这种考试制度一直延续到清朝结束。

在古代,一个人想要出人头地,只有通过科举考试才有可能。只要你努力读书,哪怕是只通过了科举考试第一关的童试(包括县试、府试、院试三场考试),成为一名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那也算是一只脚踏进了士大夫阶层,享有免除赋税和徭役,见知县不跪、受审也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这样一个人,就算不是嚣张跋扈的性格,在当地也是可以横着走了。

可是,古代的科举考试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大家熟知的《范进中举》的故事就是一例。有数据表明,清朝年的历史中,秀才的总数约为50万左右,清朝的人口总数约在1亿到4亿之间,两百多年间数亿人口的一个帝国,总共才有50万左右的秀才,那个考取的比例之低,大家可以自行算一下。

科举考试如此之难,古代考生们往往会在考试前前往孔庙祭拜,祈求祝福,期待自己能够在考试中脱颖而出。除了祭拜孔子外,一个地方往往还建有魁星阁、文昌阁、文峰塔、文笔塔等建筑,以图增强或弥补一地的风水文脉,使当地考生更顺利地通过科考改变人生。

顾名思义,这类建筑都是有助于考生文运的。在古人的世界观中,一个地方有这类建筑,就预示着当地文运昌盛。归根结底,这类建筑的功能就是振文脉、兴文运的。可是,在长治市屯留区康庄村唐王庙内,却有一块石碑,记载了一系列有关文笔塔匪夷所思的故事。在这些故事中,除了描述文笔塔有助文运的正常功能外,还用大篇幅记载了文笔塔的一个奇怪功能:降雨。

破败汤王庙完整祷雨碑

冒着酷暑,记者在长治日报社屯留区记者站站长秦亮的陪同下,前往康庄村实地寻访这块奇怪的古碑。

出市区后,顺着迎宾大道一路往西,很快就到了康庄工业园区下辖的康庄村。在村西,一处宽敞的场地上,一座残破的古建筑兀然而立。这就是康庄村唐王庙,赭红色的外墙在四周绿树包裹下,透着一股子倔强的意味。

唐王庙在长治市各县区多有分布,粗略统计有十几座。上党区、长子县、壶关县、平顺县等县区都有。屯留区除了康庄村这座唐王庙外,张店镇还有一座唐王庙,而且,这座庙所在的村名竟然就叫作唐王庙村。

唐王庙供奉的是唐朝开国皇帝唐太宗李世民(也有供奉唐玄宗李隆基的),所以也有地方叫作唐太宗庙。供奉的原因则有两说:一说是李世民的孙子李隆基曾经在潞州任别驾,为了纪念其祖太宗李世民的功绩,所以建庙祭祀;另一说是唐朝贞观年间,长安周边发生蝗灾,唐太宗吞蝗祷告,从此蝗虫不再成灾。太宗吞蝗、蝗灾不再,这样犹如“虫王”般的神迹经过上层神化后,各地民众自发建庙感戴他的恩德,有的地方百姓还把唐太宗李世民称为“蚂蚱爷”。所以,有的地方的虫王庙供奉的也是唐太宗。

康庄村的唐王庙始建年代无从考证。整座庙宇坐北朝南,占地面积颇大,南北长36米,东西宽23米,是一个长方形四合院落。正面很明显是倒座戏台,无窗,只有一个拱券形门洞,两扇板门紧闭。板门上四行铁门钉锈迹斑斑,门前路面上的青石磨蚀得边角圆润。戏台东西边的妆楼已经塌毁,戏台的屋顶也残缺不全。这一切都给人一种沧桑破败的感觉。

我们等了一会儿,看庙的杨大爷拿着钥匙来了。杨大爷今年90岁了,腿脚还很利落,只是耳朵有些聋,听不清话,我们只能指着庙门比画。还好,杨大爷能明白我们的意思,打开了大门。在吱呀声中,我们推门而入。

从低矮的山门通道步入,入眼就是一个比较颓败的院落。院落很宽敞,正面最北边是低矮花墙围起来的月台,上面是献殿、大殿及东西配殿。左右是厢房,东厢房保存完整,是带前廊的房子,西厢房塌了一半,看着令人惋惜。沧桑中透着喜气的是,月台前的树上、献殿、大殿的廊下,都挂着大红灯笼,廊柱上还贴着喜庆的大红对联。它们为这个破败的庙院增添了一些生气。

上月台的是一条坡道,而不是常见的台阶。我们顺坡而上,看到献殿和大殿前后紧挨着,都是三开间。两者外露的斗拱、梁柱等都有斑驳的彩绘。大殿的窗棂上,挂着好几面锦旗,每面锦旗上都有“有求必应”四个字。看来这里的香火还不错,这也对应了那些看着比较新的灯笼和对联。站在大殿前回望,倒座山门戏台梁柱歪斜,屋顶半塌,看着令人痛心。

大殿前廊左右两侧各有一块碑,右侧墙根立着的是一块清代禁赌碑。大殿前廊左侧,紧挨东墙有一通碑。碑高近1.5米,宽近60厘米,厚24厘米。碑首为半圆形,上刻“永垂不朽”四个大字。碑文共17行,满行48字,碑文右侧点名是《建笔祷雨碑记》。石碑保存完整,文字无缺漏,最左侧落款是“大清咸丰八年岁次戊午小阳月谷旦”,说明是公元年十月的一个黄道吉日立的碑。

就是这块碑,把科举考试祭拜文笔和祈雨这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联系了起来,读来颇感神奇。

文笔兴文运大旱助降雨

这篇碑文的作者是修职郎候除训导岁贡生杨毓秀,书丹者是康庄人邑庠生史青云。碑文六百多字,讲述了一个神奇的能降雨的文笔的故事。

碑文写道:“窃思地灵人杰,是山川之所钟,即人文蔚起之所关也。我村东南旧有圣王脑,形势高耸,正居我村文明之方。先辈曾建文笔,以故村人入泮者不下数十,中副举者有之。迨日远年久,文笔倾倾圮,文风不继,余与述时先生等戚之。议于道光十七年间择吉二月十一日,在旧基址复建文笔。三日告竣,天大雷雨,不解其故。不料,三月夜间令人盗抛文笔,亦不解其何故而抛?时值大旱,余等公议:村西路口修五道庙,村东栽松树数十株,重建文笔。定于四月十二日兴工,工成雨降。余因咏二绝云:实望村人功名发,谁知文笔带雨来……”

碑文后面还记叙了咸丰六年六月、咸丰八年二月两次祈雨事件,都和碑文中说到的文笔有关。

根据碑文记载,我们可以得知,康庄村东南有一座山头名为圣王脑,正是古人认为的文运气脉之地,当地人很早以前建有文笔。碑文没有说是文笔的形制,根据已知其他地区类似建筑推测,应为文笔塔。由于有了文笔塔的存在,村民入泮者(考中秀才)不下数十人,还有中副举者(没考上进士,但录入了进士榜的副榜,还是举人,有资格做低级小官)。如此看来,这文笔塔的确有用。可是它和祈雨又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因为时间长了,文笔塔坍塌。作者感到悲哀,就和朋友商议在道光十七年(年)二月原址复建文笔。没想到三天建成后,天降雷雨。这很令人奇怪。没想到三月份有人把文笔塔盗窃后乱扔一气,也令人不解。后来作者找人商议后,在四月份重修文笔塔,没想到塔成雨降。所以咏了两句诗:“实望村人功名发,谁知文笔带雨来”。

这两次重建文笔塔都伴随着降雨,于是,在道光二十一年(年)五月大旱时,作者率领村民修建文笔塔,次日就天降大雨,且连降三天。道光二十八年(年)三伏天大旱,再次修建文笔塔,没两天,康庄村降大雨,且相邻的村庄无雨。你说神奇不神奇?

随后,咸丰六年(年)、咸丰八年(年),又有两次降雨事件,都和修建文笔塔有关。于是,作者感慨,修建文笔来祷雨真灵验啊,希望后人文脉兴旺,祷雨别忘了修建文笔塔。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这都六次了还能说是巧合吗?也难怪古人认为修建文笔塔和祷雨灵验有关了,所以才郑重地刻碑纪念此事。

我们不能嘲笑古人不懂科学,毕竟古代是农耕社会,种地长庄稼都是靠天吃饭,天旱少雨只能是祈求上天。而且,祈雨这事还是大事,严肃点的都得地方官员来组织祈雨仪式,史书上记载的国君亲自祈雨的事也不在少数。

这种祈雨仪式非常严肃庄重,有相应的繁杂程序,比如祈雨人员要提前斋戒沐浴,准备祭礼,跪拜上天,诵读祷文等等。祭礼除了大家熟知的牛羊外,商周时期,祈雨用人牲来做祭礼也是常事。由此可见,古人对祈雨的重视程度。

如果一地的村民在大旱天因为修建一个文笔塔,却意外能带来降雨,那自然是必须联系在一起啊。即便是文笔塔修建了,祈雨仪式也做了,但天还是不降雨,你以为古人会放弃这种联系吗?不,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建笔祈雨的过程中有人心不诚,所以老天才不降雨。他们会更加心诚地再次举行相关祈雨仪式。

作为现代人看来,这事说到底还是巧合,修建文笔塔和祈雨祷雨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们的气象预报已经实现了从古代祈雨祷雨的玄学到如今的精密监测、精准预报的科学。比如降水实现0—2小时逐10分钟精细化预报,未来5天逐12小时预报等。更神奇的是,还可以实现人工降雨、人工增雨,把古人求雨祭拜的龙王搞得没事干,香火都没了。

你看如今还有谁再去求雨?这块《建笔祷雨碑》记中记载的文笔塔也早就不知道湮灭在哪里。不过作为一块记载古人把迷信事实上升到程式化运作的记事碑刻来说,它在地方文化研究上还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当然,残破的唐王庙也渴望得到修缮,以一个亲历者的面貌向世人展示曾经的辉煌。(来源:上党晚报胡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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